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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正正地排在这谱本的最后一页。时崤直接翻到那里,饶有兴趣地看了好几眼,突然道:“待本座回到鬼府,头一件事便是瞧瞧你的阳寿,还希望短些,这样阿浮就可以早日在地府与本座重逢了。” “……”宴江呼吸仍未平复,借故没有理睬。 明明是咒人短命的话,在他嘴中却好似什么好祝福,说得真挚且柔和。 说完,也不需要宴江回答,暗自记下家谱中记载的八字,便又自顾自地将谱本往前翻到最前一页。 宴淮之三个大字,就这么出现在一人一鬼眼前。宴江才刚刚稳住呼吸,一见,脸色又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宴淮之是他往上数不清多少代的直系先祖,他从前对于这位先祖没什么概念,却一直敬仰于他的功绩,与曾经创造宴家辉煌的强大能力。可是自从知晓其与鬼王的纠葛后,这种敬仰慢慢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时崤之所以会成为鬼王,之所以会找上他,甚至于这段时间对他的所作所为,其中都缺少不了宴淮之在千年以前种下的“因”。 若说鬼王本就是个断袖,宴江是绝对不相信的,他更愿意相信如今鬼王对他所作的一切行为,其实都在报复近千年前先祖那份畸形的爱慕。 他失神地看着鬼王一页一页地研究他的家谱。 如此五六页过后,对方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其上某位先祖的大名问:“宴家后辈靠着宴淮之积攒下来的家产与名望,在朝中立足并非难事,哪怕到第六代经历天下改姓也未能撼动宴家地位,为何到了这一代,突然变成了平民?” 有官爵在身者,家谱上皆有旁注,直到这个名字开始,周围都是一片突兀的空白,故而格外明显。也正是从这里开始,香火兴旺的宴家开始凋谢,子孙一页比一页稀少,每一个以宴字为首的人名,字里行间都在诉说着枯败。 宴江回过神来。 他原先总以为鬼王早对宴家之事了如指掌,没想到这么大的事件对方竟不曾了解,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答:“这位先祖犯了当时圣上的大忌,被下令斩首,而其他宴家族人受此牵连,尽数被削官去爵赶回西南,八代内不许踏进京城一步。” “所以宴家逐代衰弱,才会到你这一代穷酸至此?” “……是。”虽不好听,但毕竟是事实,宴江踌躇着点点头,“到家公家父两代,已是毫无墨水的白丁,但先祖遗愿不可忘怀,所以……” 所以他一心考取功名,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告慰诸多先辈在天之灵。但宴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隐约能够感觉到鬼王对此类观念的嗤之以鼻。 时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追问: “既如此,这拖累全族的宴南,为何还没被夺取姓氏,反而还写入家谱中?” “家父未曾告知,我不清楚。” 鬼王便也不再问了,自己慢慢地翻看那家谱,卧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宴江早已累极,这一番对话难得的和谐,竟让他将那难受的情绪忘了些许,在这样的沉寂里,睡意来得飞快,很快就撑不住眼皮,不知不觉靠在鬼王胸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崤没有推开他。 他反复翻开手中家谱的某几页,越看,越觉得奇怪。 按理说,对于已故之人,只要其魂入了鬼府,鬼王就有能力直接从八字中看出其一生命途。可时崤无论去看宴家近代哪一个,从中所窥出的结果都是断代之相,尤其是宴江之父,更是“独子早夭,郁郁而终”。 莫不是离开鬼府太久,鬼气出现了偏差? 他凝视着宴江的睡颜,许久,慢慢皱起眉头。 23:13:37 二十三 圭风癫狂的程度远比所有鬼猜测的还要严重,很多事情还没寻到真相的踪影,变故却已经席卷而至,没有任何预兆。 从时崤发现雨雾中有鬼息异常波动,到他循着自己鬼气的方向找到宴江,不过半炷香时间,幻境中竟已密密麻麻地聚集了无数鬼兽,狼狈的书生跪在地上,身上沾上泥水与血渍,脏乱不堪。 “真丑。”时崤不悦地啧了一声。 其实他清楚今日这场意外由自己而起,本性也并非那等喜好打压弱者的昏君,但此时此景,见自己昨夜才洗得香香软软的宠物一下子滚进泥潭中,难免还是不爽快,便故意问:“给本座惹了麻烦,想好代价了吗?” 黑暗中各种各样的魂与兽忌惮于骤然出现的巨大鬼压,全都短暂地停下了动静,无数双红眼都在盯着这对人鬼主仆,气氛一触即发。 时崤淡淡地环着周围扫了一眼,就有成群黑鸦四散飞去,没入黑暗中。 感觉到衣物一重,再低头,便见宴江以一个绝对臣服的姿势跪缩在他脚下,卑微地哀求:“救救我、求大人救救我……” 虽然隐晦,但两个当事者都清楚,这是默认了鬼王暗示的那个“代价”。 又一道惊雷落下,白光快速闪过,像是冲锋的号角,将幻境中的虚假和平撕裂开来。 无数道惨叫与嘶吼此起彼伏地混在一起,以一种绝非人类所能发出来的凄厉,从四面八分将宴江与时崤包围。黑暗掩盖了战场,却未能隐去这可怖的动静,以及腥臭的血味,黑鸦的振翅声从未有过的大声,即使在这场混乱的狂欢中也清晰无比。 宴江连头都不敢抬,发抖着,将自己越缩越紧,而时崤也没有动,专注于操控黑鸦。 伴着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宴江身侧不远处的烂泥上,发出一声湿哒哒的闷响。他下意识张开眼睛,余光瞄到黑色的土地上赫然横陈了一只断臂,手肘处的断口鲜血淋漓,可皮肤上却已然泛着死去多时的尸斑,半个手掌的肉腐烂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只一眼,宴江就惊恐地重新紧闭上眼睛,整个头颅埋得更深,额角贴在鬼王的鞋面上。此时的他根本无心去在意这个姿势屈辱与否,只知道唯有鬼王才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不知这场屠杀持续了多久。 宴江沉浸在极度的恐慌中,直到一度怀疑自己已经溺毙,意识都有些昏沉的时候,周围那些骇人的动静才开始收小。很快,几个呼吸间,就彻底哑了下去。 周围空气不详的凝滞感也随之消散了,清澈的雨又重新落了下来,密密麻麻地浇在人类背上。有些凉,却叫人安心,带着人界清新的味道,将鼻尖的血腥味冲刷了去。 “起来。”时崤没有什么感情的命令从头顶上飘下。 宴江的手还紧攥着他衣服下摆忘了松开,佝偻的腰背绷紧,缓慢而又小心地挺直身板,抬起头来。 此时那些可怖的场景已经尽数消失,包括身侧的断臂,以及来去无踪的黑鸦群。他们在空阔的荒田上、密集的雨雾中对视,一高一低,一站一跪。偶有雨珠渗进了人类的眼,将他激得眯起眼睛,脸上乱七八糟的血迹与泥污也渐渐被冲刷下去,露出一张白净寡淡的脸。 “把自己弄得这么脏。”鬼体不会被凡间的气象侵扰,时崤身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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