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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然只有一个。他必须快,赶在沈梁动手之前,因此他没有太多时间考虑的更理智。 好在亲近沈檐比亲近其他人叫他感到好受,当然,那时他并不知道他对他的信任与好感其实是来自于血缘的本能。 他爬上他的床,主动用身体取悦他,他用了最直接最便捷的方法送彼此下地狱,他因此至今无法摆脱这个噩梦,而沈檐,他想他大概从未在乎,如他当时表现的那样,即使知道他是他的孩子,也一样毫无阻碍的,像接受一个妓女一样接受了他。 很少有人不惧怕沈檐,他让人难以捉摸,你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不知道他的底线。他在家人面前做他的大家长姿态,却在电话里那样理所当然的叫他把孩子们送回家里去见长辈,沈补玉想笑,他相信沈檐一定已经在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孩子,做这样的决定,他打算如何向所有人解释沈郁与他的相像? 也许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向谁解释,就像那时,他把房地契和照片推到他面前,也只得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给你就收着。好像那只是一件昂贵到叫人不好意思收的生日礼物,没有任何其他意义。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姿态没有半点被揭穿真相的狼狈与愤怒,淡定到叫他心惊,也让他叫嚣嘈杂的灵魂如死亡般迅速冷静下来。 否认自己对亲情的渴望没有太大必要,他确实需要一个父亲一样的寄托,哪怕那时他已经快要成年。他终于找到一个方式来弥补童年时不曾享受过的任性待遇,他向沈家每一个人展示他对沈檐的影响力,轻而易举的限制他们的权利,使每一个人都要看他的脸色,包括沈父沈母,这行为的确幼稚,但幼稚一样是童年福利。 他曾经动摇过离开的念头,某些方面沈檐确实很迷人,如果他不是他的父亲,没准他到现在还沉迷在他的温柔蛊惑里,甚至早就开始怀疑自己爱上了他。 他是他的父亲,这更加加速了他决然离开的步伐。 如果杨絮不是那么忙,她或许会发现丈夫的异常,他像从前那样温柔,甚至比从前更温柔,但他整夜失眠,总是握着她的手佯睡。六年前他千里奔赴于她,起初也是这样的症状,似乎随时准备从床上跳起来逃跑一样痛苦不安。 或许是快乐的孩子们使杨絮不再敏感,仲夏里她的丈夫完美得叫她惭愧,他照料整个家,还邀请朋友们带上孩子来聚餐,无论是中餐还是其它他的手艺都棒极了,比起全职保姆,他更富有创造力和热情,简直难以叫人相信他是个枯燥的商人,或者是个能干的慈善家。 杨絮被朋友们善意的嫉妒弄得有些膨胀,反复反复问丈夫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从中学时代开始,他借着桑家的名义供着她,为她找最好的留学环境,为她做信用投资以帮助她顺利移民,善待她的父母并像儿子一样为他们送终,甚至还投资赞助她的实验室,承担大部分教养孩子的责任……等等其它更多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遇到他。 她难得问这样感性到傻气的问题,沈补玉揉她的头发笑,说,幸运的不止是你,要是没有你,我哪里会有家呢。 他是孤儿,唯一有机会得到的亲情也已经毁在沈檐手里了,他不得不珍惜现有的一切,因为他从未摆脱那个男人,他在电话里暗示他想要带走他的孩子,只要他有这样念头,便早晚都会实施,他太了解他的贪婪。 沈檐暗地里被收买,自然不会太为难沈椽了,便在人家父母那里劝说孩子毕竟是沈椽的血脉,家里这么久都没有添丁,再要弄死一个,怕折了二老的福寿。按他的意思,孩子姑且生下来,这跟同不同意婚事没什么关系,抚养权一定是不会让给女方的,到时候大不了拿些钱打发就是了。 沈椽傻不傻都没法拒绝沈檐的安排,沈檐也压根都没想着跟他商量,这已经是他近几年做的最仁慈的一次决定。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小镜框,里头卡着沈补玉家里那对双胞胎的照片,两个孩子穿着肥嘟嘟的颜色鲜亮的羽绒服,坐在幼儿园外面的板凳上分曲奇饼干吃。他们是沈檐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孩,甚至比沈补玉小时候还要漂亮许多。他其实特别厌恶小孩子,尤其厌恶那时候的沈补玉,他在一个肮脏的身体里孕育长大,他那贪婪淫荡的母亲甚至在怀着他时还跟各色男人上床,那场面叫他反胃,如果不是她机灵的四处躲藏,他根本不会让沈补玉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过那时候的沈补玉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他拿下这份家产还有他一份功劳。 老爷子看穿他不会要小孩,怕他绝后,原本考虑过把家业交给沈楣的父亲。但还有什么能比有一个跟自己相像的长房曾孙更让老爷子心花怒放的事情吗? 沈补玉的用场仅此而已。 沈檐从没觉得自己有个孩子,沈补玉十六岁之前他只知道他有个已经毫无用场的工具,十六岁之后他很满意他有了一个体贴入微又能干聪慧的小情人,尽管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至今会对沈梁暴怒,以及为什么会在纵情时偏好沈补玉叫他爸爸。 每一次他叫他爸爸,沈檐都会被后脑里炸开的烟花烧得沸腾不止,若是上了年纪,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因此兴奋至死。 那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满意的死法了。 沈补玉警惕着沈檐的动作,秋天到来时,却接到了一个足以叫他慌张到绝望的消息。 杨絮的实验室同事请他亲自过去,他们告诉他,杨絮这一次的胃镜病理报告显示胃窦部上皮细胞异型增生,确诊为进行性的低分化腺癌,不排除有转移灶可能。 他们向他解释为什么病程发展如此之迅猛且杨絮本人不自知:他们开发研制的新型药物可以明显改善胃癌早期引起的不适症状且没有成瘾性,但因为这有可能误导诊断,所以这类药暂时没有投入临床使用,而杨絮本人却一直服用,还因为症状的好转跳过了一次常规的胃镜检查。 沈补玉无法维持冷静,他砸碎了一些烧瓶与试管架,质问他们为什么不阻止她。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杨絮是实验室总负责人,而且她一贯固执的行事作风使她向来不太能接受下属的质疑与劝说。 沈补玉一直都知道杨絮的顽疾是胃癌高发病因,可他对自己的妻子很有信心,她那么聪明,那么专业,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他从没想过失去她,他会因此无家可归的。 杨絮为完成一篇论文去了趟皇家医学院拜访导师,回来时随口向同事询问了自己的胃镜结果,他们告诉她她的丈夫先一步取走了。 杨絮顿时起疑,也就马上感觉到实验室里的气氛凝重,他们在有意识的回避她的注视。 是什么?她冷静的问他们。 在得到了一片死寂般的静默之后,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不先征得我的同意?! 她立刻便甩门离开,一口气跑到停车场。关上车门之后,她像个孩子一样在车里小声哭泣,她做过充分的心理准备会死于这种疾病,但为什么不是六年前,为什么要是现在。 她回到家,在客厅里看到了双眼通红却佯装无事的丈夫,他正预备强颜欢笑着站起来拥抱她。 她开始大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瘫到在了沙发边上。 沈补玉紧紧抱着他的妻子,听她哭着说对不起,他在心里呐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却无力说出一句话来,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她,一直等到她哭到精疲力尽,哭声渐渐轻了下来,才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 “杨小絮,除非你拿出本事来证明给我看,否则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他严厉的说。“你胆敢放弃试试!” 然后他再一次把怔愣的她紧紧抱住了,让她感受他说不出来的恐惧与伤心,他并不那么坚强,也接受不了失去。 夫妻俩靠在一起,逐渐都平静了下来,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之后,他们一起去市场买了些食物,并一起去把孩子们接了回来。他们在孩子们面前装的若无其事,只在牵对方的手时才无法控制一样发着抖。 晚餐准备的时间有点长,但食物的味道却有些糟糕。夜深熄灯之后很久,沈馥突然问沈郁:“妈妈是不是病了?” 沈郁轻轻摸着额头接受晚安吻的地方,回答说:“不要问,你只要乖就好了。” “这么快?”沈檐握着电话轻轻挑眉。 “是,而且沈总已经决定了手术日期。” “他情绪如何?” “……他们夫妻看上去都很镇定。” 沈檐笑了笑,不置可否。 柳扶松听到他挂断电话,稍稍松了口气。他有预感他归期将近,公派六年,与其说是打理沈氏在这北国的办事处,不如说是替沈檐看人,只是这差事不好当,六年来沈檐反复无常的犹如一个精神分裂症病人,关于沈补玉,他大概真的已经被逼得没有一点把握了。 女主人的病倒使得原本幸福的家阴影笼罩。 为了可以更全面的照顾妻子,沈补玉打算把孩子们暂时寄托给慈善会的同事,近几年他接触太多这样的家庭,大多数的家长都想尽量使孩子少受伤害,让他们目睹至亲日渐衰弱直至死亡的整个过程显然太残酷。 杨絮的全身扫描提示她可能有盆腔转移,她的主治医生提醒他们手术的创伤会非常大,如果一定要选择手术的话。 夫妻俩经过了短暂的商议,杨絮坚持初衷,她从事理论研究工作,对临床实践不算太陌生,无论是否手术她都必须接受长期的化疗,她无法被治愈,如果可以延长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哪怕只是一天,再大的伤痛她都愿意承受。 沈补玉尊重她的决定,他每时每刻都陪伴着她,像热恋的小年轻一样腻在一起,他为她剪短头发,为她修眉毛、涂指甲油,为她挑选最漂亮的衣裙,他们从未像这样把感情付诸形式,因为不善表达又长期两地分居,他们甚至没有过热恋期,等到想起来弥补,时间已经不多了。 手术前一晚两个人说了许多话。杨絮说,往后你再找人,千万不要找我这样的书呆子。 沈补玉说,我不会再找了。 杨絮沉沉的笑,握着他的手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不过这也难怪,我只要你是我满意的样子,才不关心你是怎么想的呢,我就是这样自私。” 沈补玉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说:“不是这样的。” “那件旧大衣,是你从前的爱人的吗?”察觉到丈夫的手颤了一下,杨絮没有抬头,自顾自的说,“其实,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我在读硕士之前,有过一个男朋友,他是个美国人,我们相处了几个月,后来因为志趣不同而分手。那时候桑陌还没有亲自来找我,所以你不知道。” “你没有必要非说不可……” 杨絮摇头,说:“我只是想跟你说,不要太为难自己。” 沈补玉说:“别胡思乱想。” 杨絮突然有些生气,说:“我都不在意了,你就不能对自己坦白一次吗?” 她看着静默不语的丈夫,他坦然却痛苦的目光注视着她,说:“我没有时间想其它,你是我孩子的母亲,是我最重要的人。这是我现在唯一想的事情。” 杨絮笑了,眼泪却不住流了出来。 “那,等我死了,你就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她说。 沈馥拉着沈郁,趁活动课滑雪的时候,从幼儿园溜了出来。 沈郁还记得在公用电话亭给老师打电话说他们要去看自己的妈妈,因为她生病了。 “我知道她在哪家医院。”沈馥说。她见过妈妈从前的胃镜报告单。 沈郁在街边买了一些花,说:“爸爸可能会骂我们的。不过他为什么不让我们看妈妈?” 沈馥有些低落,走了一会儿才说:“妈妈会不会病的很严重?她会离开我们吗?” 沈郁也没把握,但见她这么难过,便安慰她:“别担心,我们有两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时候已经不早,两个人问了路边的商家,医院所在的大街离的有些远,好在他们遇到了一个同行的中国人,搭了顺风车。 沈补玉在医院接到幼儿园的电话,他大吃一惊,节骨眼上孩子们再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岂不是真让杨絮一秒都活不下去。杨絮的手术刚结束,隔着玻璃能看到她全身插满管道躺在监护室里,尚不允许陪护,因此他马上动身去找孩子们。 城市的治安根本无法保证两个五岁的孩子盲目到处问路的安全性,他很着急,正要开车去幼儿园附近的街道问,却在医院门口见到了他们从一辆私家车上下来,因为是相反的车道,所以隔了一些距离,等到他调头过来时,载他们来的车已经扬长而去。 沈馥见到爸爸便急匆匆跑过去张开手臂要抱,沈补玉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可看到孩子了,却只剩酸楚,只得蹲下去抱住了他们。 “下次不能再乱跑。”他说,“刚才谁载你们来的?” 沈郁说:“是个住在这附近的叔叔,他说他认识你,他跟我们是老乡哦。” 沈补玉严厉的说:“爸爸跟你们说过不能上陌生人的车,怎么都忘记了?!” 沈郁立刻低头不再辩解,沈馥抱着爸爸的脖子,小声说:“他说他姓柳,还有跟你照的照片呢……” 沈补玉一震,心一点点的往下沉,姓柳,那只有柳扶松,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味着什么。他有种被步步紧逼的愤怒,扶松以前是沈檐放在他身边的眼睛,也许这六年来他一直就在暗处看着,现在突然出现,必定是已经知道他家有变故,知道他妻子重病卧床了,那为什么连这最后的清净都不肯留给他们。 沈檐和许绍亨之间的裂隙终于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作为老板,沈檐手握生杀大权,但许绍亨也不是寻常打工仔,豁出去了不过就是丢份工作,不怕饿死。 他在顶楼办公室跟沈檐据理力争,沈氏持股的一家电讯企业遭遇网络泡沫,其他两位大股东拉拢许绍亨想要退股,此时也有买家来谈收购,他们三方加起来占了六成股份,如果全部脱手,买方再收购余下的零散股份,等于将整个电讯企业收入囊中。许绍亨不关心其它,他只要沈氏脱身即可,因此他赞成这笔买卖。 不料合同书到了沈檐手里却被驳回,他不同意,没有理由的,他就是不同意。 两个人因此争执,沈檐不做任何解释,只是靠在椅子里神情倨傲的说:“你只要记住谁是老板,其它不需要再声明。” 许绍亨被激怒,反击道:“沈先生,不客气的说,你狂妄自负暴躁封闭,是我见过的最不可理喻的商人,希望不要等到沈氏难以为继那一天你才会想起他人的忠告。” 沈檐冷笑,也回赠了一句:“我看你心高气傲,不合适替人打工,谁做你的老板都够受。”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正式向你提出辞职申请!” “请便。不过不要忘记,经商的话,很少有沈氏没打过交道的企业,我可不能保证这不会影响你再就业。” 许绍亨气得拂袖而去,沈檐因此心情大好。 他在自己恶劣的笑声中听到手机响,没几个人会打这个号码。 沈补玉在把两个伤心的孩子送回寄养的朋友家之后才给沈檐打电话,他努力不分神,只说自己想说的话:“你没有资格带走我的孩子。” 没头没脑就是这么一句,沈檐倒也听懂了,接起电话时的紧张心情消了一半,回话时稍微有些无奈:“我为什么要带走你的孩子,你忘了我不喜欢孩子?” 沈补玉仍不放心:“你保证。” “我保证。” 尽管知道他的话即使是保证再三也未必可信,沈补玉还是安心了些,正要挂电话,又听见他问:“杨絮状态怎样?” “我的家事用不着你操心。”沈补玉脱口而出。可说完了又觉得这话似乎负气到幼稚,更想不到什么话补救,心烦意乱,索性就把电话挂了。 沈檐被挂得耳边一震,倒生出不少委屈,心想自己也没做什么讨人厌的事情,就是看看他要不要人带孩子会不会太辛苦,就这还不领情,真够伤人心的。 杨絮术后恢复较慢,但精神气儿不错,回家静养之后还能给孩子们讲故事。沈补玉只在杨絮化疗时才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其它时间都尽量让他们母子三人在一起。杨絮还从来没有这样多的空闲时间能陪着孩子们度日,她很虚弱,与其说是她陪伴孩子们,还不如说是孩子们陪伴她,沈补玉的用意也是如此。 孩子们也隐约知道母亲的病不好,但死亡毕竟是太过陌生的词汇,他们还无法理解永别的含义,沈补玉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们真相,倒是杨絮,很平静的跟孩子们说,妈妈过段时间要去很远的城市看病,一直到看好了才会回来,要好几年时间,你们要听爸爸的话,要懂事要坚强,如果爸爸带你们回去看爷爷,你们也一定要乖。 沈补玉在门口听到这话,悲从中来。 过了三个月,天气最冷的时候,杨絮的情况再一次恶化,入院之后,主治医生给她开了大剂量的镇痛药物,并不再建议她出院回家修养。她变得非常消瘦,皮包骨头,癌细胞侵入她的肝脏和骨髓,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她的生命。 沈补玉的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无暇顾及孩子。沈郁感冒发烧,来不及请临时保姆,只有沈馥在家照顾他,她学着父亲的样子踩着小凳子在厨房熬粥给沈郁喝,却不慎打翻了粥锅,幸好冬天衣服厚,只烫伤了脚面一块儿皮肤。 沈补玉赶到诊所时,扶松已经在了,他的妻子正在照顾两个孩子,见他来,很得体的点头叫他七爷。 “沈先生不放心您,所以叮嘱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扶松简单说明来意,态度与当年一致。 也是故人,又是共患难的朋友,沈补玉见着他像见着自家大哥,只想谢他来得及时,也就无心计较背后沈檐的指使。 两个孩子都需要人照看,扶松便提议让他把孩子们带回家里去,他的孩子在大洋彼岸念高中,家里没有其他人。 沈补玉其实不放心,但想到困境,也只能无奈答应。 圣诞节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杨絮辞世。她走前已昏迷好几天,因此最后留下的话不多,之前絮叨了一些,归根结底还是不放心孩子。 沈补玉取回了她的骨灰,遵照遗嘱,他要带她回故土。 他甚至还来不及收拾整顿自己的情绪,就在自家院子外面的围栏边看到了沈檐。他穿了件黑色的长大衣,站在茫茫雪地里,像个闯入天堂的魔鬼。 六年分离,丝毫没有使他改变,除了瘦,连浑身上下的戾气都遮掩不住。 沈补玉僵在原地不能动,怀里紧紧抱着妻子的骨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五官在黄昏里渐渐清晰。刀削一般冷峻的面部线条,眉目慵懒,似乎不想泄露太多情绪而刻意掩饰,中年沧桑使得他的两鬓已有些斑驳,大约两人还有三五步距离时他停了下来,从衣兜里掏了烟出来,低头点一根。 相顾无言,沈檐隔着吐出的烟雾看他,几年的婚姻生活让他变得更加沉着,依然出众,却已不是离开他时的少年单纯模样,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长高,也许是因为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从男孩到男人的气质改变,使他看起来如松柏挺立,更加激起他想要摧折他的欲望。 他依然想抱他,疯狂的想抱他。执念像头饥肠辘辘的猛兽,而理智则像根脆弱的发丝扼着它的喉咙,他拿烟的手都在抖。 沈补玉盯着他的动作,强迫自己将他当成普通路人,只要经过他便可以摆脱在身后。 他低头艰难举步,擦肩时几乎可以闻到那久违的气息,他有片刻耳鸣,随后便听到沈檐说:“我时间不多。” 沈补玉自顾自往前走,沈檐提高了分贝:“大老远来奔丧,你至少也留我坐一坐。” 沈补玉走不动了,将怀里的灵龛抱的更紧,他失去了杨絮,失去了唯一可以抵御沈檐的盾牌,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样,立在雪地里,伪装了很久的坚强突然开始土崩瓦解,许多天以来一直干涸的眼眶迅速漫出眼泪来,开始只是无声的汹涌,渐渐气息不稳,喉咙里压抑着呜咽。 沈檐从正面抱他,被凶狠的挥开,几次之后他终于爆发:“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你走啊!”沈补玉冲他咆哮,倚着墙慢慢蹲下来,哭得更大声。 沈檐焦躁的想杀人,握紧的拳头几乎都能听见骨头咯咯作响声,既然叫不动自己转身离开,他就只能站着,看着,受着! 沈补玉恐惧于沈檐的纠缠不休,他太霸道,习惯摆布别人的人生。这是他从前逃离的生活,他害怕回去,尽管失去了避难之所,但退回去,等待他的只有茫茫无底深渊。他用哭来发泄这半年来积压的情绪与失去妻子的痛苦,完全不在意自己当街失态,在沈檐面前,他不必做任何掩饰。 他哭了有一会儿,周遭没有任何回音,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路灯亮了,沈檐已经走了。 沈檐在飞机上心情恶劣,多亏许绍亨辞职,他才有一百一千个借口弄得自己忙忙碌碌,否则,即使是无用功,他也会失去所有判断能力,滞留在那里任他哭个够,然后把他弄晕了扛回来。 一个人独处时他无数此次告诫自己这六年来的平静生活才是他最好的下场,他已经放手,放手时的痛也已经淡忘,他不会出尔反尔,如经商一般,他不打没把握的仗,也从不强求合伙人或者对手,哪怕赢利再大。他习惯顺应自然,享受手到擒来水到渠成的轻松畅快。 可这一些常规准则在沈补玉面前都是云烟。天知道他是怎么走开的,现在他坐在飞机里,厌恶自己到想要灌一整瓶烈酒淹死自己。 柳扶松独自一人去探望老主顾,他的妻子必须照顾两个孩子所以不能同行。 沈补玉精神极差,客厅幽暗,他坐在沙发上,满面倦容脸色发青。没有葬礼通知,显然他不预备让杨絮在此长眠,扶松问何时动身回去,沈补玉说尽快。 扶松问:“带孩子一起回去吗?” 沈补玉摇头,他处理完杨絮的丧事便会立刻回来。 扶松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您一个人,怕不能在这里长住,老板不会放心的。”意有所指的暗示。 沈补玉抬头看他,嘲讽的说:“你这么替他卖命,他给过你多少报酬?” 扶松握着双手叹气,弯腰靠近他,用手肘撑着膝头,缓缓的说:“七爷,我知道您怪我多事,可是我替老板卖命,也不光是为了薪酬,我跟您那几年,看你们那么……亲密,要是可以,我是希望你们能和好如初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了解,但您的事情,老板他确实上心,您结婚,有孩子,他都看在眼里,您说说看,按他的个性,怎么忍的下去什么都不做,可他真什么都没做,这六年,他过得不容易,毕竟您是他弟弟,哪怕你们是亲兄弟……我是说,大公子与老板那么像,你们总归是一家人吧?您一个人总这么漂泊在外,老板他也不好受的。” 他从未这样谈及他们的家事,无论是朋友还是助理,他总跟他保持着身份距离,因此他说的很慢,说完了又觉得没把心里的意思说完整,可再要说什么,又找不到话,便又叹气。 沈补玉听他说完,惨淡一笑,他能说什么呢,告诉柳扶松沈郁跟沈檐相像是因为他们其实是祖孙? 为了孩子,他更不可能回去。 他简单收拾了行李,订好了机票,临行时去看了看孩子们。沈馥的手工课作业是束纸花,她托他带给杨絮,女孩子情感丰富,她眼眶红红问能不能一起去看妈妈。 沈补玉忍着悲伤跟她微笑,用轻松的语气说:“不行哦,那里不允许小朋友进去,爸爸会带妈妈的礼物回来的。” 沈郁扶着沈馥的肩膀静静看爸爸,没有说一句话。 结婚六年,沈补玉没有去过杨絮老家,自离开家族盘踞的这座城市,他就一直在刻意的避免回来。 下飞机,沈檐的司机早已等候多时,似乎也知道他必定拒绝,早早就把说词准备好了:如果七爷不上车,那他今后就不用再让任何人上他的车了。 “七爷您行个好吧,我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司机鞠躬时几乎要把脑门磕在地上。 沈补玉的手机握在手里,几欲发作,但怀里抱着妻子的灵龛,怕惊扰她,便忍下了。 上车之后司机问去哪儿,沈补玉反问:“沈檐没交待你吗?” 司机像是厚道人,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老实说:“没有。” 杨絮家里的老房子早在她父母亡故时变卖,老家在城外偏远山村,准备后事时沈补玉已经在电话里疏通关系买了一块风水极好的公墓,与她父母的合葬墓相距不远,一家三口还可团聚。她父母亲都是心气很高的人,若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倾家荡产把她送进最好的学校,又一路鼓励她出国深造,甚至为了事业移民。 落叶归根。沈补玉怀着虔诚的心站在山风清冷的墓地为亡妻祈祷。他在工人的协助下将骨灰放进墓室,封室之后,在坟头放了一束白菊,按着墓碑跟她保证他会尽所能保护他们的孩子,直到他的生命结束。 他感到孤独,茫然,疲惫,但没有将这些告诉她,他不想烦扰她。 下山时沈檐的司机还在,等他上了车,一言不发的便开车送他去了酒店。晌午下飞机到黄昏,他没有喝过水进过食,整个人消沉得没有生气。酒店里早有人殷勤等候,安排妥当之后问他还需要什么服务,沈补玉说,定一张明天的机票,去欧洲任何一个国家。 室内昏暗,他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有些眩晕。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消耗的不单是他的体力,每一件事情都在摧毁他耗尽心力筑造的幸福生活,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归心似箭,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那个人远一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归心似箭,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那个人远一点。 渐渐睡着,睡了不知多久,听见有人按门铃,片刻之后门自己开了。 沈檐一直把餐车推到床旁,然后把大衣丢在沙发里,坐在床畔打开了床头灯,把灯光调到最暗。 沈补玉因为光线皱眉,扭过头去不想睁眼,来者谁人,他不愿意知道。 沈檐光是看着他安静的样子心便软了,这种心软的体验他只在这个人身上有过,他不敢大声,只微微靠近了些,说:“起来吃点东西,不要饿着肚子。” 沈补玉充耳不闻。 沈檐抬手想摸他的头发,可又怕自己要是碰了就停不住,几分钟时间,越来越难熬,偏偏沈补玉依然躺着,身体平坦打开着。 他觉得压制不住自己便有些烦躁起来,再开口也低沉了许多:“起来。” 沈补玉仍不想搭理。沈檐气得笑了起来:“我都怕我自己,你是吃准了我不会动手?” 沈补玉心惊的立刻坐了起来,被子底下拳头都握紧了。 沈檐站起来给他盛了一盅汤水,放在床头柜上,又去布其它的菜。 “我不想回来。”沈补玉说,这是他唯一想说的,和能说出来的话。 沈檐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说:“明早的飞机,去阿姆斯特丹,转机的机票到时候有人给你订,要是等不及,也可以直接送你回去……先把汤喝了。” 沈补玉端起汤盅几口喝完,沈檐又换餐盘放在了他腿上,都是容易消化的粤式蒸菜和点心。 沈檐走开了去抽烟,又洗了个手,回来时见他吃了一部分,才又开口说:“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我去看过孩子们,他们很好,你没必要这么挂心。” 沈补玉忍无可忍的低吼:“那是我的孩子!” “那也是我的孩子。”沈檐冷静的阐述事实,“身上流着我的血。” 沈补玉悲怆的看他:“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们你是谁了吧?” 沈檐沉默不答,沈补玉笑了起来:“你真是无法无天,现在想做爷爷,当初为什么不先做好一个父亲?!” “我怎么就没有好好做一个父亲了?” “你几时管过我?!” “我怎么就没有管你了?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那样不是独一份?我忙,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下人给你看脸色,管家只要知道,哪次没有为你出头赶人出去?我不管你,你以为是谁让你活的这么太平?!那该死的园丁岂止对你动手动脚,当年挑断他手筋脚筋我没让你看着是怕吓着你!沈梁是你亲叔叔,你三爷爷就他一个儿子,你要我怎么做?!弄死他?!好!你给句话!” 沈檐说到最后快要咆哮,声如洪钟,四面墙壁几乎都在震动。 沈补玉简直无法驳回这一番振振有词的自我辩解,好像他的世界突然被颠倒了,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这些对错在沈檐嘴里怎么就完全相反了,他太震惊,感到不可思议,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不可遏制的愤怒使他把餐盘甩向沈檐。 沈檐避开了,汤汁溅了一身,但没有用同样的愤怒回敬他。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少有较量,从前的关系如履薄冰,两个人都避着底线,哪怕沈补玉再放肆,沈檐也从未真跟他动气,至多就是做错事之后的惩罚,也是用一些私密到见不得人的方式。 时间缓冲了两个人之间尖锐的矛盾,也使从前障眼的迷雾消散,最起码,沈补玉已经拥有了质问沈檐的勇气。 时间缓冲了两个人之间尖锐的矛盾,也使从前障眼的迷雾消散,最起码,沈补玉已经拥有了质问沈檐的勇气:“……那时候,为什么不阻止我?” “为什么要?” “你明知道我们——” “那又如何。”沈檐打断他痛苦的责问,他立在房间正中央,站姿冷硬,连表情也未有丝毫波动,一如当年面对他递上老爷子遗物时的反应。 这一次沈补玉顽固的不再放弃,他问了一遍为什么,没有得到答案,便穷追不舍冥顽不灵的逼问:“为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沈檐亦被逼到绝境,双目赤红,“因为我他妈就是想干你!你十四岁,在我的休息室洗澡,穿着我的衬衫,光着两条腿,那时候我就已经想要干你!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叫你离我远点儿?!我一见到你我满脑子都是干你!进门到现在我都在不停的想着干你!” “我是你儿子。”沈补玉死死盯着他,像在看一个魔鬼。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为什么想干自己的儿子!”沈檐暴怒,最后一句咆哮,之后他后退了一步,颓然倒进沙发里。 沈补玉维持着半坐的姿势陷在被褥中,薄唇轻启,吐出两个轻蔑的字眼:“变态。” 沈檐靠在沙发上,头疼剧烈因此不得不以手扶额用力摁住两侧穴位,他垂着头,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像头重伤的兽,几乎虚弱到连呼吸都听不到。他厌恶坦白,厌恶解释,厌恶检讨,厌恶一切把自己剖开来看的行为,他已年近半百,当家多年,有太多事过来了也就过来了,经不起推敲,人生哪有后悔药,何况,对于沈补玉,即使有后悔药,他也未必就真能放过他。 沈补玉冷淡的看着他,原本想要质问的话已不打算说出口,无论什么事沈檐都说的出他的理由,无论那些理由多么荒谬,他都认为是天经地义,这就是沈檐的人生信条了,嚣张跋扈,唯我独尊,与他还有什么好讲。 “你走。”他皱眉驱赶,并扭头不再看他。 沈檐一言不发朝他走过来,越走越近,样子像是烈日下被活生生撬开了的贝类,惨白模糊的露着肉,没人理解这种伴随着死亡的痛苦,但都闻得到那散发出来的不见血的浓烈腥味。 沈补玉惊惧后退,直到背脊抵住墙壁。 但沈檐只是按了床旁电话叫客房打扫。 他服从他的驱逐,外套搭在臂弯里,站在床尾最后留恋的看他,眼神里没有任何威胁强迫。 “你可以结婚,可以有自己的小孩,你还可以再结婚,儿女成群,但是,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是沈家人,我的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谁也不可能把你从我这里带走,就算是你自己。” 如何开始已经没有追溯的意义,走到这一步,他不会接受他任何指责与抗拒。 番外:十四岁 下午的课程因为学校运动会的准备工作而提早结束了。沈补玉没有另行通知司机,他在附近的公车站找了一路能直达沈氏大楼的公车,独自一人单肩挎着书包去了那里。 公司安保人员对他的出入早已视为寻常,即使没有来自秘书室的老总口谕,这好歹也是沈家的七少爷,又美貌,若是跟他搭话,他抬头看人的眼神能让人心跳加速。 十四岁的沈补玉尚未有明显的性征变化,身高也只一百六上下,看着仍是孩子气。整幢大楼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少年,他内向沉默,每天都会来,他可以随意出入沈檐的办公室,当沈檐不在公司时,他便可独自待在里面为所欲为。 今天他来得有些早,秘书室小小意外了一下,李淡浓马上打电话给外面让提早把冰激凌和小蛋糕送来,这起初只是试探,半年之后她已经把它列为工作之一。 沈檐不在办公室,他去参加一个政府会议,作为民营企业代表。 沈补玉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门,宽敞的办公室安静整洁,落地玻璃墙面半掩着窗帘,冬日温和的夕阳照进来,斜斜的拖出很长一段光影。他照旧拖了椅子来坐在桌子边侧,把课本和作业排好。其实作业很少,但他总故意留了一部分不在学校做完。 李淡浓把点心送进来时,他正坐着看书,模样乖巧,只冷淡看了她一眼。她很少出声与他攀谈,沈檐只接纳本分的秘书,况且他们兄弟独处时,一样话少的令人诧异。沈檐不喜欢这个老幺,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可她依然坚持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小小少年在她老板心里的份量恐怕比任何人都要重。 十来步路,两个人都没料到会发生意外。李淡浓快走到桌边时,新皮鞋的鞋跟勾到了地毯的绒线,她无声惊叫,眼见要摔倒,沈补玉敏捷放了书去扶她,人站住了,餐盘却倾倒,冰激凌与黑森林蛋糕滑落到了他的脸颊边和颈子里,冰凉的感觉很快被粘腻取代。 李淡浓懊恼之余很快致歉:“非常抱歉,我马上叫人来整理!” “你出去吧。”沈补玉皱眉。 李淡浓不知该如何讨好这个小孩,目前看来顺其意是最好的挽救措施,她立刻离开。 沈补玉狼狈的用桌上的湿巾擦脸,遇热融化的糖浆流进他的脖子里,一直蔓延到胸口,越擦越惨不忍睹,他只好跑进休息室,希望能在浴室里清理干净。 沈檐的休息室里有一种纯净而浓烈的男人气味,他第一次进来时就开始喜欢,这块私人领地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甚至偷偷爬上床打滚,还有一次直接睡着了,直到天黑了才被司机的电话吵醒。 糖浆实在是太粘了,皮肤与内衣粘在一起的感觉难受的让人浑身别扭,不脱下来彻底洗掉的话根本不可能擦干净。他站在浴池边纠结不停,想象着如果沈檐知道了他用了他的浴室会是什么反应,他从来没有骂过他,更没有打过他,有一次吃点心噎着,直接用他的杯子喝水他也没有反应,睡了他的床也不见他后来有禁止,所以这一次应该也不会。 最终他说服了自己,脱掉了身上的学生制服。 一旦放下了最初的矜持,似乎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了——归根结底,或许心底里他确实不怕沈檐,甚至还觉得他很亲近。他用了他的浴液,浓重的植物气味大讨他欢心,他把他的剃须泡沫抹了一下巴,对着镜子像模像样的刮胡子,把小脸刮的红通通,自己乐得不行。放肆过后他围了他的浴巾跑到外面衣柜里找衣服,所有的衣服看起来都太大,他挑了件很厚的衬衫穿好,衣摆一直长过了他的臀部,在拿内裤时他有点脸红,所以暂时放弃了,回到浴室里撅着屁股把浴池地砖墙面擦的干干净净。 沈檐一进办公室就被空气中融化的冰激凌味道弄得皱眉,地毯狼藉,桌上端正放着功课却不见人。 他看到了休息室没有关紧的门,走过去推开,听到浴室里传来哼歌的声音,没等他举步,沈补玉便跑了出来。 他像匹美丽而敏感的幼鹿闯入了肉食动物的领地,宽大的衬衫领口暴露出优美的颈部曲线与一对锁骨,空荡荡的衣摆根本无法遮住他修长匀称的双腿,这幅画面闯入视线,沈檐脑子里猛的一炸,整个身体都为之瞬间紧张到僵硬。 成年男性的熟悉气息带来了强大压迫感,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少年顿时受惊,立在床边噤声不语。 气氛那样安静,隐藏着无法预测的致命危险。沈补玉没有等来责骂,但却听得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音,他忐忑不安,眼神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往上观察,直到对上沈檐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沈檐的所有思维都停止了,身体里一种本能的冲动驾驭了他。这种冲动并不陌生,但久未如此强烈,这是被引诱之后的反应,他目不转睛看着这个仓皇的小东西,从他陷在地毯里的因为害羞而微微卷曲的洁白脚趾,到脆弱的关节,以及纤细战栗的小腿,如果那双紧闭的膝盖能够打开,他一定会狠狠的冲撞进去,不停的侵犯他,直到这双腿再也没有力气合拢,在他身下摆出各种淫荡的渴望被占有的姿势。 沈补玉一直看着沈檐的眼睛,那里头有一个黑色的深邃的漩涡,他闻到腥甜的气味,胜过以往吃得任何一道美味,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朝他走了一步。 办公室的电话尖锐的响了起来,沈檐猛一回神后退了一步,为自己的疯狂心惊不已。 魔障破裂,沈补玉心跳如鼓却不知所以,他在沈檐的眼神里双腿虚软,恐惧与另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错觉自己会被吞吃,在这个没有人会听得见他叫声的幽暗卧房里。 当他为此几乎快要晕厥时,沈檐转身离开了。 沈补玉听到他狠狠甩上门的声音,整个楼层都在震荡,之后便是在骂人,或许是迁怒了秘书。 沈补玉扶着床沿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委屈与后怕让他飞快的换上自己的衣服落荒而逃了。 这一晚他没再见到沈檐,沈檐没有回宅子里。 沈补玉永远也不会知道沈檐这一夜去了哪里,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不久他就被禁止再踏进他的办公室,以及那几年送到沈檐床上的人个个都与他相像,无论男孩女孩。 沈檐似乎什么都没做,但在沈补玉看来,他只是什么都不需要做而已。他比当年更加难对付,越是沉得住气,越是不能控制最后发作时的暴戾。 晌午的班机,沈檐亲自来送机,沈补玉看见他便心里烦躁,没有好面色自不必说,依旧连句话都不愿跟他多讲,当他靠过来为他盘围巾时还躲避了一下。沈檐像没见着他的抵触,强势把他扣在怀里,手法轻柔的为他盘好围巾。靠的这样近,彼此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身高差使得沈檐低头时,鼻息正好喷到沈补玉的额头上,只要再稍微一低头,他就能吻到他。 沈补玉只顾着躲,自然不知道这么亲密的接触对沈檐来说无疑是煎熬,长久的禁欲生活让他经不起任何一点挑逗,若不是因为大衣足够厚,沈补玉一定可以感受的到更多的炙热和近在眼前的危险,也就不会再一味的挣扎。 沈檐恨不能咬断他的脖子,但他死死摁着自己,只单纯要一个拥抱,如身旁其他送别的人们一般。 “不要动。”他不得不低头威胁他,“再动可就走不了了。” 沈补玉果然僵住,嘴里却还不肯放过:“你混蛋!” “想多看你两眼而已,怎么就这么混蛋了。”沈檐凑到他的耳边,“现在就在这里干你,那才叫混蛋呢。” 沈补玉猛的推开了他,沈檐后退两步,站住了,神情自若的整理自己的大衣。 沈补玉气得发抖,扭头就走,沈檐没有追上去,电话却随即跟上,沈补玉咬牙切齿的摁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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