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忙从他身上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揉着眼睛看苏眉又看了看容远身边放着的一卷卷奏折。 她道:“我打扰你们谈正事了,我先回去。” 苏眉何等机灵,立刻拿出扇子摇了摇,笑道:“正在谈你的事,你回去了我还怎么谈?” 天婴揉了揉眼睛,“嗯?” 容远淡淡扫了苏眉一眼,却见苏眉云淡风轻笑道:“在谈要不要再点三千工匠上来给你做衣裳。” 天婴:“那三千厨子已经搞得沸沸扬扬,再点三千工匠来给我做衣服,不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吗?” 苏眉知道容远并不想让她知道青风的事,所以随口一说,知道她不会同意。 不想容远冷道:“谁敢将你放在火上烤?” 语气之间带着几分凌冽。 苏眉摇了摇扇子,诧异看向容远,这神情这反应,倒是有几分暴君那味了。 容远会读心术一般扫了苏眉一眼,“我就是不够暴虐才让他们敢嚼口舌。” 他能护她一世,便是一世,在这一世中极尽一切给她最好的,这是他欠她的,也是苍生欠她的。 天婴忍不住对容远道:“你这不是有病嘛。” 她说完苏眉突然咳了一声。 苏眉将容远批好的奏折拾起然后告退下去。 容远第一次被人骂“有病”,倒是没生气,只是意味深长看着她。 天婴站起来准备离开,只道:“我会照顾自己,会织布,会做衣服,两世都这么过来了,不需要旁人。” 上一世天婴的衣服多是自己织的,但是比起自己,她前世更多的时间是给容远做衣服。 容远也想起了前世,她总会时不时地送自己衣衫鞋袜,而自己却总是不怎么穿。 她逝去后,自己去她的房间,才发现自己收到的每一件东西,她都做了几十件一模一样的,只是将其中最完美的一件给自己。 他将这些没有送出手的衣服翻出来整整在那些箱子中间坐了三夜。 从此日夜都穿着她亲手做的衣服。 再后来,这些衣服敌不过数万年孤寂的苍苍岁月,哪怕施了仙法它们还是变破,变烂,最后在岁月中化成尘埃。 留给他一片空无,和无尽的懊悔,还有对她几乎是撕心裂肺的思念。 他看着她想要离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从深渊中传来。 他快步向前,将她搂入了怀抱,然后将下巴放在了她头顶,道:“我听你的便是。” 天婴走得好好地被他又是这么突然一搂,紧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容远将下巴放在了自己头上,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天婴一愣,这“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指的是自己让他不要再点工匠上来,还是指自己骂他有病? 随后听他又道:“帮我织件衣服好不好?” 这已经是第二次他哄着天婴给自己做大氅。 前世得来太容易,他不放在心上,现在却要连哄带求。 他无法忘记前世自己先是每日都穿她的衣服,但是过了几千年,无论自己怎么爱惜,哪怕自己施了法术,当他发现第一件衣服开始破旧之时,他急忙建了一个宝库,专门存放她留下的东西。 可是当过了几万年,当这些衣服慢慢腐化慢慢消失之时,他渐渐发现,她在这世间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直到一件不剩。 重来一世,他还是很想再穿一次她亲手做的衣裳。 他在她耳边轻哄:“就一件,好不好,天婴?” 上次容远提此事的时候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真的放在心上。 她本想敷衍过去,看来也是不行。 毕竟自己确实是弄坏了他一件衣服,于是她道:“那你找些喜欢的布料来吧。” 容远一顿。 曾经她给自己做的衣衫,就连布都是她亲手织的,有时候甚至还会亲自赡养一些天蚕,亲自取丝织布。 她说那样才能凸显她的心意,这样才能显示出那件衣裳的与众不同。 而如今,看得出她的敷衍以及不情愿。 即便如此,只要她答应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件值得欢喜的事。 他终于体会到这种活在期待中的感觉。 他道:“明日我让宫娥选些布料,你帮我选一匹,你眼光好些。” 天婴有些语塞,自己的眼光和审美怎能与容远相比,毕竟他可是名满仙妖两界,逼格最高的翩翩公子。 现在他帽子给自己戴得那么高,自己不接也不行了,于是她敷衍道:“行吧。” 到时候随手指一匹就好了,最好是那种花花绿绿的。 虽然她相信容远能够将最俗气的花案穿出最出尘的模样,但是忍不住还是有些想恶作剧。 然而当这些布料呈上来时,她却忍不住有些失望。 容远是何人? 最是能够揣测人心的家伙。 怕是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恶毒心理,仙娥呈上来的布料一水的白色,一点幺蛾子都不让天婴作。 天婴看着暗纹不同却颜色单一的布料,随手一指,“就它吧。” 宫娥们也早习惯了天婴对容远的怠慢。 哪怕再怎么怠慢,只要是天婴选了大祭司给的东西,大祭司眉目间的疏冷都会淡很多。 小宫娥们也都懂了,只要天婴高兴,大祭司就高兴,大祭司高兴了,九重天上笼罩的那层淡淡的恐惧就会散去一些。 第七十七章 宫中村 随着三清殿被拆除改建, 加上容远对天婴足不出户的病态专宠。 以星辰为首的仙官百般纳谏不成,最后一起决定称病不出, 以此示威。 不想大祭司一道道御旨送到他们府邸, 这些仙官一个个第二日连滚带爬出来,什么病都没了。 至于那御旨上写了什么,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大家猜测纷纷, 但是却也没有结果, 估计也只有本人知道了。 总之,大祭司论才智, 计谋, 手腕, 卓绝三界,理智清醒,但是偏偏面对天婴,就像换了一个人。 后来整个九重天,就连诟病天婴的虫子都被堵上了嘴, 她成了九重天的逆鳞。 仙官们恨不得这妖女早死,但是又害怕这妖女真的出半点差错, 因为他们觉得,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意外,容远不知道会做什么。 整个九重天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恐惧色彩。 天婴感觉到了这种奇怪的气氛, 容远前世就表面风光霁月内心狂悖桀骜, 可再怎么也是清醒理智的。 天婴一直觉得他有时候很像神, 博爱又无情,为了大多数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少数。 可他的无情都是机关算计的清醒。 可这一世的容远似是在压抑着一种病态的疯狂, 但偏偏在自己面前他又一如既往地平静, 甚至是娇宠耐心。 让她找不到他的破绽, 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于是她不想去打扰别人,就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度日,日子也过得颇为安静。 而容远就在她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她给容远做衣服,不像原来那样眼睛都红了也不停,几天就可以做好一件,这次她玩玩做做,半天也没有一点进展。 容远知道她的心思,他怕做好后自己再让她做一件,于是一直拖着。 容远也不催她,只是每每想起她曾经给那桃源村的秀才做了一件棉袄后还要给他做一件春衣,心中会冒出杀意。 但是很快他将这杀意压制下去。他也明白,若杀了那书生,他与她就再也不可能了。 天婴缝几针休息一下,玩耍一番,还吃几粒果子,有时候手也不擦,就继续去缝衣服,容远看得挑了挑眉,假装没有看见她还沾得有果子汁液的手摩擦在那件白色的半成品上。 他不知道这件衣衫,她准备做多久,却也只有耐心地等待,只要她愿意做,自己就还有希望和期待。 容远是个风雅的人,在天婴记忆中他处理完事不是下棋就是弹琴,有时候会作画。 却没有做雕刻东西的喜好。 而最近,他日日夜夜都拿着刻刀,做着各种各样的玩意——全是为了自己。 而这一次,容远在给天婴做一个会唱歌跳舞的盒子。 容远说做好后只要灌入清水里面的乐师就会奏乐,舞姬就会跳舞。 天婴对此不信,在一旁打着哈欠。 容远还未完工,就给天婴展示了一下里面的主要技能,果然灌了清水后那巴掌大的盒子中,乐师开始奏乐,舞姬开始翩翩起舞。 天婴看得张大了眼,用粉粉的指尖拨了拨里面的小人,惊喜地道:“好厉害。” 说完两道幼犬般的眼睛弯得跟月牙一样。 容远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的笑颜,“你快把衣服给我,我便把这小乐仙盒给你。” 天婴努了努嘴,“小气。” 容远亦是很久没看到她娇俏的模样,心情极好,他淡淡一笑,“逗你的,我还没做完,做完我就给你。” 说完继续用刻刀琢着这灵石所做的小乐仙盒。 他面容清冷,气质疏离,可是此刻眼中却带着一丝暖意。 为了博她一笑,倒也是费尽心思。 天婴坐了回去,想了想,踌躇了很久,终于道:“你伤好了吗,那桃源村……” 他当时说因为重伤,因为穷奇威胁暂时不能解开桃源村的结界,可是他现在也算是修养好一阵子了。 就在她说出“桃源村”三个词的一刻,容远的刻刀一滑,深深插/入他的手指之中,掀掉了一块皮肉,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流入了小乐仙盒灌水的凹槽。 一瞬间小乐仙盒中的乐师开始奏乐,舞姬开始跳舞。 发出悦耳却与此刻气氛格格不入的声响。 天婴看着凝视着自己手指的容远,一言不发。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那种淡淡的弥漫九重天的恐惧再次聚拢。 鲜红的血从容远冷白的手指上往外渗,他神色漠然地看着鲜血,一言不发。 天婴心慢慢悬了起来,渐渐有了一种窒息感。 房间很安静,只有盒子发出轻灵的乐声。 终于,容远看着手指上颇深的伤口,问:“天婴,你心中只有桃源村吗?” 无论我怎么讨好,都无济于事? 天婴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连带鼻头,眉骨都带着粉红。 这一世他忍着不将她弄哭,就连床笫上都尽量地收敛。 她却又要哭了。 并非因为自己伤了手,而是因为桃源村。 他心中杀意翻涌,却还是压制了下来。 就在天婴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他蹲在她面前用带血的手指将她脸上的泪擦拭下来。 他轻声道:“傻瓜,我怎么会不让你去桃源村?” 天婴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容远:“真的。” 天婴:“给桃源村供热源的灵石够吗?” 容远:“绰绰有余。” 天婴还想再问,他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天婴这才收了眼泪,破涕为笑。 她似是没有意识到脸颊上留了一抹自己的血,显得此刻的她有种妖冶的美丽。 她蹦蹦跳跳地去给他取药箱,走到药箱时,她看了看第一次与容远换好后,趁他不备,偷偷藏的那瓶容远的血,脸上笑容收敛,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过来。 她帮容远包扎着伤口,容远非常谨慎地确认自己没有留下多余的血,确认完后,认真地看着她。 她睫毛垂着,目光潋滟,唇小却丰润,脸上那抹血让她纯真中多了几分开始成熟了的女妖的媚态。 她总能让自己顷刻丧失理智。 就在天婴给他包扎好的一瞬间,容远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天婴撞进了他的怀中,天婴最近躲了很多次,拒绝了很多次,容远也都纵着她,可是今日容远却没有再让她躲。 容远淡淡看着前方立着的那面铜镜,天婴转过头看见他的目光,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满脸通红,“不行,这里不行!” 镜子前面?真是要她命。 容远这才几分不情愿地把目光收了回来,凑在她耳边,“那你听话些。” 说罢,一把将她抱起,向卧榻走去。 这次,她确实很乖。 餍足之后他心情不错,那笼罩在生司阁淡淡的愁云这才散去。 他用蜷曲的指骨摩挲着熟睡的天婴嫩白的脸颊,坐起来在半夜叫醒了另外也在熟睡的苏眉,“我要在七日之内打开阿诺法之界。” 苏眉:“什么?七日之内,你伤怎么好?这不是……” 这不是胡来嘛。 容远:“我答应了她。” 苏眉:“她让你七日之内必须解开?不可能,她不是这个性格。” 是的,天婴不是骄横不讲理的性格,若与她说,她一定能够理解,可是…… 他不想见她哭。 “您之前种种旧伤未愈,现在又夜夜笙箫,七日后去解阿诺法之界,我看你是想去陪孤神,这三界也要换新主了。” 容远:…… 容远想了想,最后道:“我去寒泉疗伤。” 苏眉:“确实是个办法,就是你舍得七日不见天婴?” 容远只差抱着她去议事厅听政,他不相信容远会舍得离开天婴七日。 容远:“寒泉寒气太重,我不能让她在那里陪我。我带她去新建的‘那个地方’,以免这里仙族老顽固趁我不在骚扰她。” 苏眉一听“那个地方”叹了口气,“好。” * 第二次起来,容远告诉她,自己需要闭关修养,想要她换个地方散散心。 他记得当时自己让她离开生司阁去无妄海时她眼中的震惊与难过。 这一世他害怕从天婴眼中看出半分的难过与失望,却不想她双眼中露出如释重负的欢喜时,自己的心却也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对自己竟是连虚与委蛇都不愿意。 她两手空空准备离开。 容远眉头挑了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亲手将那未做好的袍子取下来叠好递到她手上,“别把我衣裳忘了。” 天婴确实是把答应给他做衣服的事忘在了九霄云外,她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容远临走前,给了天婴一把传音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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